沈菁禾

【民国｜得体夫妇】惊蛰（中）

* @肥嘟嘟🐻  @悦君  @Evanesce

今日之躯，可曾回还？

百乐门浓进愈发冰冷的夜色里去，喧嚣着独属于上流阶层的繁华。

汽车停驻在巷子口，洪教官固定住联络器后，替我拉开了车门。

“十点汇合，别出差错。”
“是。”

“对了魏璎珞，枪在裙腰别好了，小心着些。”
“是……洪教官。”

仿佛每个人都知晓今晚的即将发生的动荡似的，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我，要小心。

独除去我，仍被困在上级为我编织的死网里。

为了行动方便，自己身着的洋裙不像其他女孩一般厚长摇曳，相反短至膝下，冰冷的枪械暗藏在腰间的夹层里，只需拽开裙带，内里穿着的黑衣便会显露无遗。

离行动时间还有五十七分三十三秒。

我看了看百乐门前悬着的时钟，想着时间还算充裕，便打算先潜入舞会探清楚各路底细。刚一抬脚，门前赫然冲出一个身影，他戴着假面，行色匆匆，怀里抱着不明来路的黑色包裹。

只一霎那，黑色包裹骤然被扔到我的怀中，转眼那男人便逃之夭夭，已是不见踪影。

“是她！”

仿佛约定好了似的，黑包裹一到我的怀中，百乐门里便冲出几个穿着正统的男人，朝着我厉声言辞，而他们身后站出来的所谓主心骨，戴着的却是舞会假面。

尽管他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学来的辨人本领却告诉我，他就是第一则行动时留洋归来的那位少爷。

我来不及好奇他为何出现在此处，只叹一声碰上他准没好事，便立即朝着通往地下的铁门奔去。

地下已是开拓，却还未来得及清理，铁网废料密布，是特工绝佳的逃生隐踪地点。

绕开废弃的铁门，面前是一方被铁网勾住的铁索，顶着露天而开的木窗，月色薄薄的投进来。

随着月色一起落下的，还有那清冽的嗓音。

“站住。”

我嘲他说笑般的命令，继续不动声色的在铁网中匍匐前进。

“你前方十五米处，有一颗被黑布罩起来的定时炸弹，他还未开始计时，只不过触到活物时，也会自爆。”

他的身影隐在月色如水的纷扬灰尘中，逐渐退到了铁门外。

冷汗如雨。

也许明玉曾经说的很对，我没有当特工的潜质，意气用事和太多的思虑足矣让我丧命。

而此时，我却选择听信他的话。不为别的，那假面上的孔雀羽毛令我心安。

这地下阴沉寒彻，地上却繁华满目。

离舞会还有不到十分钟。

我轻轻弹去裙子上沾染的灰尘，强行平定下来那颗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止的心。将假面箍住在脑后，按照步数晃进了舞池中央。

而此刻，一双手轻轻托住我的腰和手，待到抬眼，熟悉的孔雀羽假面遮挡住男人的视线，他的手指正巧压在我裙腰内里的枪柄上。

“是你？”
“春和。”

我怔住，他怅然。

“你中了局，上头今晚打算捉拿内奸，而你，却是你们总部推出来的替死鬼。”

“我是上峰派去洋务的卧底，彼得为人多虑，如果你在地下室再往前一步，便是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他的声音在我的眼中化作无数的玻璃碎片，割破了我长久以来的无畏信仰。

“傅恒。”
“……魏璎珞。”

他确实是少爷，也是上峰的特级卧底。
他救我一命，我欠他一生。

“23日，河湾码头，地下党的人会和彼得进行药物交易。”
“……记住了。”

“跳完这支舞，便回你教官的车上去吧。”

这舞池里的男男女女，以及被假面掩盖下的真容，不得见，不得识，他们都选择沉浸在纸醉金迷中，享受乱世里特有的惬意斐然。

小虫抖落了身前的露珠，这蛰伏在天地间的生灵万物，迟早有彻底被惊醒的一日。

待到彼时，天地无光。

我还记得十点钟回到教官车前时，她眼底掩藏不住的震惊与失落。等归去特训营总部时，特派员竟许了我三日假期，聊表安慰鼓励，大肆说着什么准时完成任务，是特工的必备素质。

牺牲自我，也是必备素质吗？

我不是死士，我魏璎珞从进入特训营的那一天起，便誓要为这华夏土地滴血垂汗，矢志不渝。

尔晴晚间时又靠了过来，她神色歉然，我眼底无光。

“璎珞……”
“你其实什么都知道。”

“是，我无意间听到洪教官他们提起……要抽选一个人填补漏洞。”
“你那么好心，为什么不告诉我呢？”

她噤了声，我笑了。
尔晴是怕上峰再次选出的替罪羔羊，就是她。

因为这场行动本身就要她来做，反而是尔晴行了贿赂，让洪教官网开一面，一命换一命。

自此再无瓜葛。

这所谓的信仰到底带给了我什么呢？

我日复一日的想着这个困顿的问题，也不耐其烦的重复练习着那些特工基础，只为了一个目标。

心跳频率与思绪足矣瞒过测谎仪。

直到那一日。

“这是你们的新教官，刚刚留洋归来，在特工训练方面有着独特见解与学识。”

女生们无时无刻不在追逐皮相，自己的，旁人的，而今连明玉也被引了目光去，这般耀眼夺目的男人，我亦想见识见识。

“我叫傅恒，你们的新教官。”

那些磨练出来的沉稳与心性在四目相对的瞬时间，倾垮无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