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菁禾

【长篇｜得体夫妇】谁凭珍馐做红妆（五）

*魏姐威武

事不过三，食不过千。

民以食为天，继而又讲究色香味俱全，吃也能吃出个七七八八千奇百怪的种类来，若要这一辈子里在吃这方面弃了精髓，失了原味，那可真是徒余惆怅只留枉然。

五花八门的食材挪来，在擅厨艺懂食道的人手中搭配出迎合味蕾的各式菜肴，不断创新着追寻着，在千百年的进化道路上无人可阻。

但这吃，又不讲究暴食，譬如当下的傅恒。

魏璎珞不过拿着筷子替他携了块芙蓉酥，咱的御前侍卫倒好，急忙忙的夹着筷子去接，直到糕点落在瓷盘里，醇香含化在舌尖时，他才从温柔乡里醒过神来。

之后可苦了海兰察，陪着傅恒狂吃了半月余的芙蓉酥。

“傅恒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，我现在打嗝儿都是芙蓉酥的味道。”

海兰察正在侍卫堆里苦不堪言痛诉恶行时，却见那罪魁祸首急忙忙从门口跑进来，面带焦虑。

“我每日里佩着的藕荷穗子，你们可曾见过？”

“每日里？傅恒，我都半个多月没瞧见你戴着了。”

糊涂鬼还真不是说屈了他。

早前被傅恒派去彻查藕荷穗子下落的小太监，此刻终于是着了急开始办起正事。他想着，宫女的穗子丢了不要紧，皇后娘娘赠的物件可是个稀奇事儿，得重视着。

心思缜密如他，当下一琢磨，便在宫女堆里传开了“富察侍卫的藕荷穗子丢了”的消息，还坦言寻物者有赏，至于这赏是什么，他说的含含糊糊，徒余宫女们遐想不已。

其实只要能和富察侍卫近身说说话，她们才不在乎什么别的赏赐。

她们只在乎如何才能嫁入富察家。

痴人说梦总是可笑的，把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自身联系起来，自我安慰与自我催眠。但最可乐的，还是一群人聚着堆做白日梦，那场景瞧起来，像是鸭子聚会似的，叽叽喳喳，闹个不休。

锦绣和玲珑就是这“鸭子军”的首领。

魏璎珞是个知恩必报的人，在监衣局时便常得张嬷嬷教导指点，如今在长春宫当值，仍有惦念，索性做了些寻常饽饽放进食盒里，拎到了绣纺去。

可张嬷嬷房内无人，估摸着是出去办事了。将食盒在桌上搁好后，魏璎珞刚一出门，便见掌事姑姑白了她一眼，紧接着她像是枯瘦的秸秆一样摇摇晃晃的走过去。锦绣他们正用过午膳，叽喳着来到院里，一见魏璎珞，当即酸不溜丢的满是嘲讽。

“哟，还记着来老地方看看啊？瞧这是谁，不绣龙袍反而去抢食的老熟人小厨娘魏璎珞嘛！”

话音刚落，紧接着就是一阵哄笑。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的，她们做不来的事情，往往也不希望别人去做。而有趣的现象是，人们总以为嘲笑不合群的那个人是对的，殊不知猛兽总是独行，牛羊才成群结队。

照例是不理不睬，魏璎珞只瞥了一眼她们其中，吉祥不在，或许是被拉去做活。而诋毁的快感与魏璎珞的沉默，恰巧给锦绣带来了异样的鼓励，她大着胆子，底气十足的跑进屋中，把那食盒的盖子掀开了。

“这是什么？枣花糕，做的还有模有样的。”

玲珑向来喜欢昭示自己的地位，尽管她什么也不是。这番瞧见锦绣出了风头，她也不甘示弱，走上去挑拣起一块枣花糕，放在嘴边咬了一口，紧接着，竟全吐了出来。

“呸呸呸，锦绣你说错啦。这做的是什么东西，我看呀，还是拿去当猪食吧。”

盘子砸落叮当响，糕点碎屑四溅，裂成无数块归躺在地面上。身后的哄笑声又高了一个度，比起鸭子的催叫还要吵人。

然而不等玲珑叉腰示威，众目睽睽下，她的衣裙被魏璎珞瞬时撕成无数碎片，只剩下黄白的里衣。

哄笑戛然而止，院内鸦雀无声。

锦绣不可置信的看着魏璎珞弯刀似的手指，和阴恻恻的表情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，全身打着哆嗦，仿佛遇到了地狱间爬出来的恶鬼，那猩长的红指甲下一刻就要掐在她脖子上。

“魏璎珞！你在做什么！”

最先反应过来的自是得意面容还僵在脸上的玲珑，她看着自己脚下的碎布，发疯似的去掐魏璎珞的手腕，要将她送去掌事姑姑处领罚。

然而，魏璎珞却同时捏住了锦绣和玲珑两个人的胳膊。

“告我？好啊，先来算算你们这两个白痴的罪。”

“我是长春宫的宫人，专门替皇后娘娘做膳食，是特立的厨娘。而今，这食盒里的糕点是我拿来送给张嬷嬷的，它们本质上与皇后娘娘平日里吃的饽饽并无不同。”

“往小了说，你们砸了张嬷嬷的礼，驳了她的面子。往大了说，你们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，连她平日里的膳食都嘲作猪食，罪无赦。还有你们，所有人，都是共犯。笑啊，怎么不笑了？”

在一个个求饶的眼神中，锦绣突然意识到，她们这里的所有人，穷尽一生都斗不过魏璎珞。她就像是怨与恨交叠出的一株野草，虽孤零着，却自生威严，恍若地狱恶鬼。

拉扯讨饶间，却听一声低低的喊叫，众人皆被那墙角后跑来的小宫女吸引了目光。

那是吉祥。她手里拿着一条藕荷色的穗子，其上镶嵌的是一颗东海宝珠。

“富察侍卫的穗子……在掌事姑姑的房里！”

魏璎珞查不可闻的笑了一声。